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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凝大地连载丨第四回美梁霞夜宿三岔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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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美梁霞夜宿三岔口,帅团练传授大刀功

韩团长温语赛春风胡宝贤柔情暖冬青

美梁霞夜宿三岔口帅团练传授大刀功

陈洪义弃笔从戎,在冀东十四分区独立团五连当了一名八路军战士。整天价围着贺向荣连长转。开始,贺连长好生纳闷。时间一长才知道,原来陈洪义总感到他的盒子枪,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然的话,咋会那么准,跟梁山好汉小李广花荣一样,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最属小李广花荣的箭法了得。堂堂冀东十四分区独立团,千八百人,就只有贺向荣贺连长能百步穿杨!

其实,贺连长挎的盒子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装枪的盒子瘪巴瞎眼,也不漂亮。这使陈洪义对贺向荣连长的“百步穿杨”更加感到新奇。

陈洪义奓着胆子问:“连长,早听说你能百步穿杨,是真的吗?”

贺连长说:“百步穿杨,这算什么本事?我能,你也能,大家都能!”

陈洪义搔搔头皮,说:“大家都能?不可能!”

贺连长哈哈大笑,指指对面的一棵大杨树,说:“你们看,对面的大杨树,叶子又多又密实,随手放一枪,准能打下几片来!”

“哈哈,哈哈……”一片快活的笑声。

陈洪义忙说:“不,不是这个意思!”

贺连长说:“百步穿杨也好,百发百中也罢,都要下苦功夫练习。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陈洪义说:“这话有道理!天生要爬,怎么能飞起来呢?”

贺连长听到陈洪义这样一说,狐狐疑疑的,不知他在说什么。晃了晃头,走开了。

陈洪义每次收拾内务,不仅把地面打扫干净,还把桌椅、门窗擦拭得锃光瓦亮,每个战士的床铺,也抻拽得平平展展。唯有他自己的被子,无论如何拍呀抚呀,还是显得不协调。

好奇的小战士终于开口了:“陈洪义,你的被子叠得总那么窝窝囊囊,影响全班的内务!”

班长走过来,没好气地说:“陈洪义,把没用的东西,扔掉!”一面说,一面上床就拽陈洪义的被子。“哗啦”,掉出一地旧本子烂书。

陈洪义赶紧上前捡起来,说:“班长,这些书可不能扔!”

班长说:“我当什么值钱的宝贝,都是些破书烂本子呀?哈,哪儿远扔到哪儿去吧!”

陈洪义猫腰捡起被班长扔掉的《铁流》,意味深长地说:“班长,你可能还不知道《铁流》,这是一部纪念碑式的作品,这本长篇小说是苏联作家绥拉菲摩维支创作的,描写苏联一支游击队,在同白军和外国侵略者的斗争中成长的故事。”

班长“哧”的一笑,说:“什么拉摸之,名字这么长,谁记得住!要看你看吧,我反正没兴趣!”

陈洪义说:“班长,我倒希望咱们班,咱们连的战士都来看看这本书。我常想,作为八路军战士,应该背着《铁流》作战!”

班长说:“行了行了,快把你的内务,好好整理整理吧!”

陈洪义见说不通班长,只好作罢。他将被弄乱的衣物重新整理好,只是觉得那些书呀本子呀实在没处可放,于是,他把那些东西挑拣出来,抱在怀里,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胡宝贤政委朝他走了过来,嘻嘻笑道:“小陈,干吗呢,好像有什么为难的事?”

陈洪义说:“为难的事,倒是没有。只是,只是这些书,放在床铺下,影响内务。扔,又舍不得!”

政委说:“拿给我看看。”

陈洪义把抱着的书,往政委身前凑了凑,说:“您看看!”

胡宝贤随意打开一本书,说:“啊,你喜欢高尔基的书?”

陈洪义说:“这几本书,都是我最喜欢的。”

胡宝贤又拿起《铁流》,说:“这本《铁流》,你也喜欢吗?”

陈洪义使劲儿点点头,不语。

胡宝贤说:“这是一本好书啊,我们的八路军战士,要是每个人都能看看这本书,毫无疑问,我们的战斗力还会增强。”

陈洪义好像找到了知音,此刻,他真想扑过去,扑到政委的怀里。

政委笑笑说:“你要是感到放在宿舍里,影响班里内务,可不可以放在我那里?你呢,想什么时候看就到我那里去看!”

陈洪义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胡宝贤把陈洪义的几本宝贝书,拿回团指挥部,放在办公桌上,坐下来翻看。

突然,他眼睛一亮:“天生要爬,怎么能飞起来呢?”

他不由自主地说:“高尔基,这个高尔基,说得多么好啊!一个人是这样,一个部队,难道就不是这样吗?假如它天生要爬,它就永远也休想飞起来!”

团长嘻嘻哈哈地说:“政委,嘟嘟囔囔的,干吗呢?”

胡宝贤回头一望,说:“我在想,像蚯蚓、蛇,天生要爬,你能帮它飞起来吗?”

韩团长大声说:“另有蜗牛、蛤蝲、王八,这些个天生就爬的玩意儿,你便怎样使出吃奶的劲儿帮它飞,也没有办法叫它们飞起来,是不是?”

政委说:“透亮,透亮!怪不得四面八方的才子,都聚集在韩团长的大纛下。”

韩贵德哈哈大笑,说:“四面八方的才子,就缺四面八方的佳人了。有才子,必有佳人。光有才子,没有佳人,岂不统统打光棍儿了?哈,哈……”

胡宝贤说:“过去,总认为安徒生的童话,是写给小孩子看的,其实错了,大人们也可以从中受到很多启示。比如《皇帝的新装》,明明皇帝没有穿衣服,可是,谁都不敢说,只有小孩子说出了真相。我们的队伍里有没有?也有。我们的民主会,将来要开成人人敢讲话,人人敢讲真话的民主会。所以,能够让大家都看看安徒生的童话,肯定对部队建设起很大作用。”

韩团长说:“是不是可以这样,每周抽出时间,安排文化课,就叫陈洪义给大家讲文化,讲文学。”

胡政委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说:“团长,说你礼贤下士,广开言路,一丁点儿都没有说错。怎么样,我就正式通知陈洪义,叫他每次给部队上文化课时,把要讲的书,预先再认真看看,备备课,使大家在有限的时间里,收获得更多。”

春光正好,和煦的阳光照耀大地,温暖着每一个人。

胡宝贤找到陈洪义,和他面对面地坐着。

政委手里拿着陈洪义的那几本书,打开高尔基作品,说:“团长说了,咱们部队要安排文化课,请你当文化教员。”

陈洪义惊喜道:“是吗?”

胡政委说:“部队设立文化课,大概是个创举。说不定具有推广价值。你呢,一定要把它当回子事,认真备课,既让大家听得有滋有味,又能受到启发,提高思想觉悟。”

陈洪义说:“难道文化课真能有那么大的作用?”

胡政委笑笑说:“就是让每一个战士知道为谁打仗,这是基础。知道为谁打仗了,练兵也就有劲头儿了,再不用跟他们讲不怕吃苦呀、不怕受累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呀,等等,他已经十分自觉了,用不着再多做动员工作了。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看看,你的工作,得有多么重要!”

陈洪义说:“请您放心,也请团长放心,今后,我一定把文化课上好!”

窗前明月,淡淡的清辉,透过小小的玻璃,均匀地洒在独立团五连战士宿舍的地面上。

陈洪义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仰卧在床铺上,望着从小窗探进来的月儿。月儿像一叶小舟,在蔚蓝的大海里漂泊,漂呀,漂呀,漂进了一堆白云,像是小舟冲进了海浪,半晌没有钻出来。

几个小鬼子扑向梁霞,魔鬼般地乱叫:“花姑娘的,花姑娘,既白净,又漂亮。把她带回慰安妇所里,让弟兄们都高兴高兴!哈,哈哈……”

陈洪义眼睁睁看着小鬼子把梁霞带走了。他想哭,无泪;想叫,无声。日本鬼子灭亡中国,就是叫你报国无门;杀害你的亲人,烧毁你的房屋,就是叫你无家可归。把你逼疯,叫你绝望。

陈洪义高喊:“不,我要活,我要挣扎,反抗,斗争!”

胡宝贤拍拍陈洪义,轻轻地说:“小陈,醒醒。”

陈洪义翻了个身,眯起眼睛,看看地上站着的人,是政委。陈洪义想坐起来。

政委轻声说:“做梦呢,小陈?睡吧!”

陈洪义不语,枕边满是泪水。

梁霞被日本鬼子从黄土坡上带走了,受伤的小腿淌着血,哩哩啦啦流了一路。

小鬼子把梁霞带回东沟村的大庙,“咣当”关上对扇门,上了锁。

幽暗中,梁霞恍恍惚惚认出了,这就是东沟小学,东院的三间小房,就是陈洪义的办公室兼卧室。梁霞到这里来过,她记起来了,那是他们俩曾经说笑过的小屋。陈洪义笑起来,相当好看,大大的眼睛,深深的酒窝。而且,他笑的时候,总是喜欢仰脸望着天空,笑声也很好听。

突然,门上的铁锁“哗啦”响了一下,对扇门“当”的被踢开了。小鬼子叫道:“躺好,皇军给你治伤!”不由分说,就把梁霞放倒在一张破门板上,用绳子将她牢牢捆住。

梁霞想叫,但还没有叫出,早有一个鬼子将她的裤腿抻到脚面,她的伤口依然滴答着血。小鬼子医生用棉球蘸了些酒精,为她擦拭,然后,敷上一些药粉,用纱布缠了几遭,急匆匆而去。

东方微明,几道霞光,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天边。

梁霞透过破窗,望得见东沟小学院里的老槐树。她记得再清楚不过,她和陈洪义在树下幽会。月亮刚刚升起,又圆又大。陈洪义轻轻地哼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唱到最后两句,梁霞也随他唱了起来。奇怪的是,他们有始无终,竟然将结尾那两句,反反复复唱得没完没了:“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郊外的晚上,晚上,晚上……”

梁霞想到这里,几乎忘记疼痛,竟至微微地笑了。

天亮了,院子里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小鬼子叫道:“慰安妇,以后就住在这里。”

有妇女的声音传过来:“我不做慰安妇!”

“我也不做慰安妇!”一片嘶喊声。

梁霞听见妇女们撕心裂肺的哭叫声,焦躁不安。

小鬼子叫道:“还有一个,不是还有一个吗?”

“她的小腿儿受伤了,只能等伤好后,再编入慰安妇了!”

“你可别见她长得漂亮,留着自己独自享用!”

“哪里话。哈哈……”

梁霞听了,她知道小鬼子们在说自己。于是,她想到死,她向四周望了望,想找一根能上吊的绳子,没有。她绝望了,感到老天爷太不公平了,连寻死的蚰蜒小道都给堵严实了。她望了望后窗,后窗外面就是土坡,土坡上满是荆条,一丛一丛的,密密匝匝。她想到逃走,心里突突地跳。她这样想了,可并没有动。她怕被鬼子发现,又是一顿毒打,或者“啪”的一枪,小命归西了。但她又一想,刚才,还寻死不得,到现在阎王爷给你死的机会了,又怕了。唉,梁霞,你倒是想死还是想活?你怎么没点儿准主意呀?梁霞咬了咬牙,心想,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又想起叮嘱陈洪义的话:留得青山在,为爹娘报仇!想至此,她来了精神,她忘了小腿儿上的伤痛,一咕噜爬起来,推开后窗,一跃而上,先把两条腿送上后窗,然后,吃力地把身子退出去,两只手死死地抓住窗棱,轻轻地跳下去,梁霞成功了。紫穗槐又刮痛了她的小腿,咬咬牙,来不及细想,早早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院里传出了妇女们的哭叫声,这使梁霞心里非常难过。可是,对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够做的也仅仅是流泪。

小鬼子们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的,想跑,想逃,来,来呀,给你们一双翅膀,看你们能不能飞掉?哈,哈哈……”

梁霞听得真真切切,她得赶快跑,赶快逃,假如被鬼子发现,再逮回去,逃命的机会就没有了。她一面想,一面从紫穗槐丛的缝隙中,出溜到土坡的下坎,还没有站起来掸掸土,就听见从院里传来鬼子的嚎叫:“那个小腿儿受过伤的花姑娘,哪里去了?也要编入慰安妇。快快地把她拉出来。那个花姑娘顶顶的漂亮,不能把她藏起来,往后,只侍候你们几个人!”

“胡说,她就在里面。呀,怎么,逃了?从后窗逃跑了,快,快追!”

“哒哒哒”,从后窗射出一排子弹。

梁霞下意识地抱着头,不顾小腿儿的伤痛,一瘸一拐地朝密林深处跑去,慌慌张张地穿过一片小树林,就到了东沟村西路口。迷迷糊糊地推开栅栏门,索性进去看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头发麻。她简直无法辨认,她家的房子被烧毁了,房倒屋塌,一片瓦砾。

梁霞哭叫了一阵,又想到死,心里说,爸妈,我随你们去吧!她望望天,天无缝;她看看地,地无门,她觉得走投无路,哪里是她的归宿啊?

突然,她又想起在这里曾经叮嘱过陈洪义的话,她鼓足了勇气,对自己说:我不死,我要活,我要报仇!这样想她就有了无穷的勇气与力量。

是的,日本鬼子把我们糟蹋成这个样子,我们为什么去死?不,我们就是要活,要报仇,要把他们赶出中国!

她想到这里,一种求生的欲望,像点燃一把火,她要跑,要逃。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小日本和狗腿子伪军随时都能到这里来,随时都能把她抓回去。她必须赶快跑,赶快逃。

梁霞跛着一条腿,拐进了土沟,又回头看看那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已是一片焦土!梁霞咬咬牙,心里嘶喊着:小鬼子,姑奶奶一定回来,跟你算账,找你报仇!

梁霞,小小年纪的梁霞,跌跌撞撞跑到马家河子、赵庄、东沟子的三岔路口,站住了。她要到哪里去呢?她又想到了陈洪义。陈洪义曾经说过,赵庄、马家河子一带,日本兵闹得更凶,回也回不去,去又去不成,怎么办?她拿不准主意。她望望远方,期盼着能意外地看到陈洪义的身影,如果是这样,她会毫不犹豫地朝他跑去。要不,你陈洪义就在远远的地方喊一声,我梁霞会循着你的声音找到你,与你同行。然而,天下哪里会有这等便宜事!梁霞啊梁霞,她终于趴在地上,“呜呜”地哭开了。

天无绝人之路。何况对梁霞这样娇美善良的女孩子,否则,天何以为天?在惶惶绝望之时,梁霞突然想到一个人,他就是自己的表哥,虽然已离别十年,但是,由于爸爸常常念叨他,所以印象颇深。爸爸告诉过她,他叫韩贵德,在冀东八路军里当团长。此刻,韩贵德似乎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希望。对,就去找表哥韩贵德,哪怕他在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梁霞想通了,仿佛全身都来了精神,腿也不痛了,刚要迈步,又停了下来,正在三个村的路口上,她该往哪里走啊?冀东,照理应该往东走,对,就往东走,她不再犹豫,径直往东走去。

天黑下来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究竟要去哪里?路上会不会有狼?小时候,爸爸说过,狗是狼的舅舅,狼怕狗,要是身边有一只狗就好了。可眼下,连一只狗也没有,咋办?爸爸还说过,狗怕猫腰狼怕站,拿根麻秸秆,都能把狼吓退。可眼下连一根麻秸秆也没有。其实,最怕的不是狼,顶顶可怕的还属日本鬼子,他们比豺狼还要可怕得多。梁霞想到这里,浑身直打哆嗦。开始出发时,步履匆匆,然而,想到此,她又开始犹豫了,脚步也明显地放慢了。她真的不知所措,没了主意。又开始思念陈洪义,要是有他在身边,那该多好啊!

梁霞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她该进村求老乡给口饭吃,然而,当她正要朝那黑黝黝的村子走去时,她又停下了脚步。她怕遇到小鬼子;她决定找个能藏身的土窝窝躲起来,宁可饿着,宁可遇上狼,也别进村再碰上日本鬼子!想着想着,几颗泪珠儿挂在梁霞的面颊上。

冀东独立团开文化课,这在八路军师、团以下建制中,的确是件新鲜事。况且,能者为师,只要有专长,无论文的武的,都可以请他讲课。于是,教打枪的,教放炮的,教用大刀的,教使长矛的,谁都可以露一手。当团长的,向连长求教,当连长的,向班长学习,不耻下问,蔚然成风。一派生龙活虎的景象。

顶数听陈洪义讲文化课的人最多,为什么?听着新鲜,解气,开耳朵。

春的使者依依袅袅地来到冀东大地,抚绿了狐奴山麓,吹蓝了潮白河水。

太阳柔和的光线,照在人们的身上,暖洋洋的。

陈洪义上台给大家讲课,下面坐着团长、营长、连长,这些军官们,就坐在战士们中间,听得高兴了,和大家一起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泪。激动了,也和大家一同淌泪,呼口号。

陈洪义讲道,从前,有一个皇帝,非常喜欢穿新衣服。成天价待在皇宫里,一套接一套地换新衣服。有一天,来了两个骗子。他们自称是织布高手,能织出世界上最美丽的布,不过,这种布有个奇妙的特点,那就是:凡是不称职的官员,凡是愚蠢的人,都看不见它。皇帝听了十分高兴,心里想:这下好了,我穿上这样的衣服,谁称职,谁不称职;谁聪明,谁愚蠢,不是都清清楚楚了吗?于是,他拿出好多好多金子,给了这两个骗子,叫他们赶快去做。过了些日子,皇帝派了一个大臣去看看新布是否已经织好。这个大臣看到两个骗子在织布机上瞎比画,织布机上连一缕布丝也没有,倘若如实禀报皇帝,他不就成了不称职的官员吗?不能。于是,回去对皇帝说:那布料真是太精妙、太美丽了!又过了几天,皇帝实在等不及了,就亲自带领一群大臣去看,只见那两个家伙正在织布机上专心致志地工作着。其实,皇帝和所有的大臣们谁也没见到一丝一缕。皇帝感到奇怪,大臣们也觉纳闷。皇帝心想:难道我是个愚蠢的人吗?愚蠢的人怎么可以当皇帝呢?他不愿说出真相,于是说:“太美了,美极了,我太喜欢了!”大臣们为了显示自己的称职与聪明,也都跟着说:“是呢,真是太美了,美极了!”有个大臣当场提议:“何不就用这布料,做成新衣,穿上它,参加明日的游行大典?”所有的大臣都说:“好!”第二天,骗子们把并不存在的新衣捧到皇帝的面前,说:“陛下,新衣已做好了,它轻柔得像和煦的春风,穿在身上就像什么都没穿一样,这正是新衣的妙处!”皇帝把所有衣服,都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两个骗子装模作样地为皇帝穿上新衣。就这样,皇帝参加了游行大典。所有的大臣都伸出大拇哥,所有的老百姓都说“漂亮,真美!”因为所有的官员谁也不愿意被别人说自己不称职,所有的老百姓谁也不愿意被别人说自己愚蠢。

战士们听到这里,满场的人都笑了。

有的战士竟然刨根问底地问:“后来呢?”

陈洪义说:“后来,有一个小孩子说,他身上什么也没穿呀!小孩子的话,在老百姓中间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风风雨雨,沸沸扬扬,连皇帝和大臣都知道了。可是呢,皇帝依然故我,照样大摇大摆地在富丽的华盖下走着,大臣们照样郑重地托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衣摆……”

全场又是一阵大笑。

团长突然走上前来,指着大家说:“谁在笑?在笑谁?在笑你们自己!当然,我也在笑,我也在笑我自己。大家想一想,我们的团长、营长、连长,有没有这个昏庸皇帝的影子?有没有此类大臣们的影子?自以为是,吹牛拍马,这些个不良习气,都应该被扔到太平洋里去!”

全场掌声雷动,所有的人都叫起来:“好!”

政委从战士们的人堆里站起来,说:“这本来是个外国的故事,舶来品。但是,对我们都有教育意义。”

政委正说间,通讯员快步跑到团长跟前,轻声说:“报告团长:您请的大刀教练从北平赶来了,说到就到。还带来一个女的,说是您的表妹!”

团长说:“表妹,什么表妹?好好,知道了!”

政委说:“听了这个故事,希望大家,今后要实事求是,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好不好?”

大家齐声说:“好!”

团长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从北平请的大刀教练马上就到。休息十分钟,听哨音,集合,先跟大家见见面,往后,就请他教咱们独立团大刀功夫。”

全场的干部战士们纷纷说道:“好,好极了!”

有的年轻战士甚至高声唱起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韩贵德在指挥部里,一面和胡宝贤交谈,一面坐等大刀教练的到来。

“报告团长,王教练到。”

韩团长说:“请,快请!”

韩团长和胡政委赶紧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王教练和一个姑娘走了进来。

韩团长急忙迎上去,满面春风地说:“欢迎啊,欢迎王团练,我是韩贵德!”

王团练哈哈笑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半路上,捡了一个姑娘,听说我去见韩贵德团长,死活要跟我一同来。瞧瞧,她是谁?”

韩团长仔细看了半天,摇摇头。

那女子朝她扑过来,哭诉道:“我是梁霞,东沟子村的,我是你表妹呀!十几年没见面,就不认识了?”

韩团长细细地辨认一番,叫道:“梁霞是你,你是梁霞?霞子,真的是你?”

梁霞双手捧着脸,“呜呜”的哭得很伤心,连肩膀都颤颤地抖。

胡政委走过来,说:“自从日本鬼子入关,兵荒马乱的,你们兄妹能相聚,是喜事呀!”

韩团长说:“是呢!再说,王团练刚刚到,怎么着也得接待接待呀!梁霞梁霞别哭了,哪能哭起没完没了呀?”

梁霞破涕为笑,说道:“人家死里逃生,能见到表哥,咋不是大喜?人家这是高兴呀!”

胡政委说:“团长,饭我已经叫伙房安排了。”

韩团长点点头,说道:“王团练,你看你看,你半路捡来的姑娘,恰恰是我的表妹,为了这个,我得好好敬你几杯!哈哈哈……”

王团练笑道:“效劳,效劳!”

韩团长说:“王团练,你呢,不忙,先好好休息几日,等独立团大刀队成立起来,咱就铆足劲儿练,把王五爷的绝招儿拿出来,好好教训教训日本鬼子!我顶喜欢听的一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王团练说:“恕我是个急性子,咱们说练就练。不能学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

韩团长说:“你要这么说,咱们赶快把大刀队成立起来!”

胡政委说:“咱们独立团全体官兵,凡是能参加的都来见习,学一段时间以后,精选一些体魄健壮的年轻战士,继续请王团练重点辅导,培养一批高精尖人才,作为突击队。关键时候,拉上去,跟日本鬼子干一仗,叫小鬼子尝尝王五爷大刀的厉害!”

韩团长说:“胡军师所言极是。”

解小虎听说王团练来到独立团,来不及人请呀叫的,径直跑到团部。

解小虎:“报告!”

韩团长:“进来!”

解小虎大步流星走进来。

“解小虎,有事?”韩团长问。

解小虎说:“有,啊没事,我想看看王团练!”

“解小虎,没事先回去,王团练就住在咱独立团,以后就专门教咱们练习大刀。”

解小虎说:“团长,自从您跟我们说要从北平请王团练的事以后,我就天天想,夜夜盼,好不容易给盼来了,您还叫我们等,等到哪一天呀?不行,我就得见见王团练!”

韩贵德哈哈大笑:“解小虎,看吧,王团练不就坐在这里嘛,那个说不叫你看了?看吧,看吧,使劲儿看!”

王团练站起来,走到解小虎的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小同志,你就是解小虎?”

解小虎说:“错了管换!”

王团练笑笑,说:“几岁了?”

解小虎说:“我就是要跟您学大刀功夫,杀鬼子!”

王团练拉紧解小虎的手,说:“日本鬼子是咱们中华民族的敌人,不光是给哪个人报仇,要给咱们所有的死难同胞报仇!”

解小虎说:“您赶快教给我们大刀功夫吧!”

韩团长走过来,说:“你先回去,王团练就先从你们五连开始训练,这下你放心了吧!”

“是!”解小虎打个立正,敬礼,转身,踏踏出了门。

王团练笑道:“这个小战士,太可爱了!”

解小虎刚刚走出,又一声“报告!”

韩团长答道:“进来!”

只见陈洪义急匆匆闯进来,带着哭腔说道:“团长,听说王团练半道儿捡了个姑娘,那个姑娘是梁霞!”

韩团长说:“古人说:无巧不成书。依我看,咱独立团简直可以写一本书了!哈哈……”

政委望了望团长,说:“不如把陈洪义带到后院,叫他们两个一块儿聊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通讯员将陈洪义带到后院,看见两个姑娘在说话,心里想,这里哪有梁霞呀?正待要问,不料,梁霞“呼”地朝他扑过来,呼喊着:“洪义,哥哥!”

陈洪义看着面前站着的梁霞,精瘦精瘦的,还跛着一条腿,几乎没有认出来。

梁霞满脸泪水,又喊了一声:“哥哥,洪义!”撕心裂肺。

在冀东,在独立团,历经数不清的苦难,同乡兄妹相见。如何不悲喜交加,如何不涕泪满面!

龟田在尹家府的扫荡中,被八路军弄死。山村大佐一直耿耿于怀,天天琢磨怎么报仇。只因战机难寻,所以,这事就搁下了。

韩团长并非等闲之辈,早做安排,专等日本鬼子山村的来犯。

两军对峙,就有了休整与练兵的机会。

谁也想不到,北平王团练和被他捡来的梁霞姑娘的到来,会使独立团足足热闹了好几天。

这天,胡宝贤韩团长闲坐了一会儿,胡宝贤向韩团长探过身子,说:“团长,您看是不是这样,安排个时间,搞一次诉苦活动?”

韩团长说:“可以。课,由谁来讲?”

胡宝贤说:“就由你……”

韩团长急忙摆手,连连说:“不行,不行,赶鸭子上架,饶了我吧!”

胡宝贤笑笑说:“你看,我还没有说完呢!我是说,请你的表妹梁霞,给大家诉苦。”

韩团长说:“她,行吗?”

胡宝贤说:“我看行。”

韩团长说:“好,你看行就行。这事就由你安排。”

谭嗣同的贴身保镖大刀王五的孙子,被聘为独立团大刀教练,官称王团练。浓眉大眼,一表人才。来了几日,并未闲着,总在战士们中间走来走去,每逢看到虎彪彪的小伙子,总要多说几句话。他走后,便会有人嘁嚓:“看来有戏!”

解小虎正从这里经过,听到“看来有戏”,愣愣地站住了,正要开口问:“谁,在说谁有戏?”细细想想,却又觉得没头没脑,于是,就这样忍了忍,擦身走过去了。正巧,走着走着,迎面走来了王团练,解小虎急忙打招呼:“王团练,您看看我有没有戏?”

王团练觉得挺纳闷,说:“戏,什么戏?”

解小虎知道自己问得太唐突,赶紧改口道:“啊,是这样,我想跟您学习大刀功夫,就怕您不要我。”

王团练哈哈大笑,说道:“哪儿能呢?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小伙子,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哈……”

解小虎听了,觉得话里有话,仿佛听出了话外之音,那话外之音究竟是什么呢?那就是“看来有戏!”想至此,一蹦老高。

日军杨各庄联队作战指挥部里,山村大佐踱来踱去。突然,将佩戴的指挥刀从腰间抽出,“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日军军官们个个大吃一惊,仰脸望着山村大佐,不敢吱声。

山村大佐“腾腾”走到一名日军军官面前,猛地伸出左手,拽住他的前襟,厉声吼道:“啊,萨野少佐,你的说,在尹家府,龟田为大日本天皇效忠,多少天了?”

萨野少佐稍有犹豫,打了一愣。

山村大佐铆劲儿一搡。

萨野少佐退后几步,撞在桌子角上,口中答道:“嗨!”

山村大佐恶狠狠地说:“龟田被韩贵德弄死,为大日本天皇效忠,已半年有余。这仇,一定要报。可,萨野少佐,你的说,咋个的报法?”

萨野少佐不敢迟疑,立即答道:“扫荡,继续对尹家府再一次扫荡,大大地扫荡!”

山村大佐突然转身,指着墙壁上的作战地图,攥紧拳头,照准尹家府村恶狠狠地擂了一拳。吼道:“一个小小尹家府,叫我们损失这么多大日本帝国的勇士,还搭上田龟次郎!是可忍,孰不可忍?”

萨野少佐答道:“嗨!”

山村大佐说:“过去,我们总是看不起土八路,看不起他们的游击战的打法。他们惯用的近战、夜战,都是鬼蜮的伎俩,算不得作战。可是,土八路就是习惯于这种打法,我们也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萨野少佐答道:“嗨!”

山村大佐说:“你的说,咋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萨野少佐答道:“嗨!”

山村大佐大声吼道:“嗨,嗨,你能不能说出第二个字?告诉你,你们也要有自己的一套近战、夜战的打法!”

萨野少佐答道:“嗨!”

山村大佐极是不耐烦,拍拍桌子说:“你的,从你的连队里,挑选出二十名各种条件最好的军人,进行适合近战、夜战的特殊训练,端掉韩贵德的老窝,为消灭冀东独立团扫平道路!”

萨野少佐答道:“嗨!”

天凉好个秋。

阳光透过淡淡白云的缝隙,照射在地面上,和煦而柔和,给人以温柔与明亮的感觉。

八路军独立团指挥部,聚集着一大院子的八路军战士,一排排坐得整整齐齐。

梁霞站在一张小桌子的后面,她撩起衣服,亮出后背,背朝全体战士,哭诉道:“大家看,我的背上至今还能看见日本鬼子青一道、紫一道的鞭痕。”她放下衣襟,挽起裤腿,“大家看,这是小鬼子留下的疤痕。”梁霞的脸上满是泪水,继续说,“小鬼子在汉奸的带领下,到我家搜我,逼我爸妈把我交出来,我爸妈不肯,他们就残忍地将我爸妈杀死了,房子也被日本鬼子烧毁了。现在,我是无家可归。他们还抓走了好多姑娘媳妇,关在小黑屋子里,给小鬼子做慰安妇。小鬼子不是人,是畜生,伤天害理,猪狗不如!”

杨立冬排长站起来,攥紧拳头,带头呼口号:“打倒日本侵略者,赶走日本鬼子,给死难同胞们报仇!”

全场八路军战士们拳头高举,齐声喊道:“打倒日本侵略者,赶走日本鬼子,给死难同胞们报仇!”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梁霞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双肩颤颤地抖。

政委招呼两名战士,把梁霞搀下。掏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抹抹眼睛,这才说:“独立团的全体战士们,刚才,听了梁霞同志的诉苦,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形象的政治课,让我们清清楚楚看到了日本侵略者的罪行。弱国无外交,弱国就要受强国的欺负。是不是这样一个道理啊?”

全体战士喊道:“是!”

政委说:“休息一刻钟,听哨音,还在这里集合,由王团练给大家表演王五爷的大刀功!”

指挥部里,团长正和王团练交谈。

王团练说:“我来了几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都看了,我感到,韩团长真是治军有方。能把一个连的人调动起来,我就觉着这个连长够格。没想到您能把这么多人凝聚在一起,把全团训练得嗷嗷叫,真叫我不可思议。哈哈!”

韩团长摇了摇手,说:“没有啥不可思议。我觉得,首先,要使大家明白人民军队的宗旨,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我们扛枪不仅仅是为自己的爹娘报仇,还要为解放全中国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抓住了这个根本,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王团练说:“这叫什么?这就叫牵牛要牵牛鼻子。凡事,抓住根本,事半功倍,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突然,侦察员进来报告:“可靠情报,日军杨各庄联队,抽调四十名鬼子,平均分成两拨,一拨戴白手套,另一拨光手,每日晚上八点开始夜战近战的战术练习!”

韩团长点点头,说:“知道了!”

王团练凑过来说:“您这里有日本军服和白手套吗?”

韩团长说:“有,要多少?多了没有,至少可以装备一个连!”

王团练说:“日军近战夜战的演习,是个机会,我们可以利用。”

韩团长说:“说说想法。”

王团练伏在韩团长的耳旁,细声细语地说了好一会儿,这才大声说:“如此这般,照计行事!”

韩团长说:“好!我叫杨立冬挑选二十名大刀队战士,混进日军的近战夜战演习,准有小鬼子的好戏看!”

王团练说:“这个依您,可有一宗,由我带队,您看咋样?”

韩团长说:“咋能由你带队,人生地不熟的。”

王团练哈哈大笑,说道:“怕我抢功,还是怕完不成任务?”

韩团长说:“王团练真会说笑话!”

王团练说:“怕我抢功?放心,功我不要;怕我完不成任务?我可以立军令状,白纸黑字,我情愿当您刀下的马谡!”

韩贵德团长说:“言重了,言重了,你带队,就由你和杨立冬二人负责指挥。”

王团练大笑道:“遵命!”然后,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暮色苍茫,归鸦绕树。尹家府村中的树木、民宅、土丘,朦朦胧胧。从农舍的破窗纸洞眼儿探出的微弱光线,星星点点。偶尔,有几声狗吠,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寂静的乡村。

从独立团大刀队中挑选的二十名队员,在指挥部大院里集合完毕。

杨排长跑到韩团长近前,敬礼道:“独立团大刀队集合完毕,请团长指示!”

韩团长刚要开口,只见一个小战士连哭带叫地跑过来,哭诉道:“我也去,为什么不叫我去?”

杨立冬排长急忙说:“不行不行,解小虎,你刚十六岁,还小,回去,服从命令!”杨排长一面说,一面望望韩团长。

没等韩团长说话,王团练却开了口:“韩团长,年龄十六不算小,日军打宛平,我那年也是十六岁,在宛平城墙上,我一气儿用大刀砍死三个日本鬼子!”

韩团长抢过来说:“这么说,我要是再阻拦,那就是我的不是了。”转身对解小虎说,“好吧,解小虎,赶快去找司务长,挑一身最小号的日本军装,快!”

解小虎破涕为笑,一溜烟儿跑了。

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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