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皮龟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这一天,中国人最不能忘 [复制链接]

1#

一门有二义,曰城门,曰佛门。

一门有三生死,曰守,曰走,曰避。

——题记

引子

年11月11日,上海沦陷,持续三个月、投入七十万人马的淞沪会战宣告失败。日*大本营调整了侵华战争策略,放弃了“不扩大”的方针,于12月1日正式下达命令,向当时国民*府首都南京发起进攻。

12月的长江水,冰冷刺骨。

掉进水里后,纽先铭勉为其难地划了两下。棉*服浸透了水后,带来更深的寒意,仿佛身体里开始结冰,这些冰倒也借来些浮力,让他没有沉下去。他顺手抓了块木板,闭着眼随波逐流,脑子里开始出现幻象。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也渐渐模糊,再睁开眼时已在岸边。涨潮时分,江水将他又送回了南京的滩涂上。

钮先铭

纽先铭从麻木中回过神来,脑子里充斥着这一路逃来的景象:从光华门到紫金山的硝烟战火,在夜色中明灭如魅影,一直到江边都能看到。黑压压的人流像被关了闸,从下关一直漫溢到中山路,车马*械杂见其间,喧闹声让人耳鸣头痛。城墙上挂着各种绳子,无数无法分辨番号和衔职的*人铤而走险冲到江边,把*装步枪脱弃在江滩上,急匆匆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来回逡巡如丧家之犬。

成千上万的人,谁也不问谁,谁也不顾谁,没有部队,没有战友,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有一个个*不守舍的自己。

日*尚未进城,南京已是兵荒马乱。

兵临城下

中日矛盾因日本扩张而急剧激化,自年甲午战争始,随着日本鲸吞台湾、割裂满蒙、染指华北,已不可调和。20世纪初才开始启蒙现代国家和民族概念的中国人,在分裂和动乱中逐渐看清了这个最大的外敌——与日必有生死存亡一战。

年,这个现实已经明朗,但能力仍然不足。日*剑指南京,国民*府高层陷入了“坚守”还是“弃城”的争吵中,迟迟无法定下决心。

从*事角度看,守是守不住的。

沪宁之间不过三百公里,火车只需要开8个小时,而同属平坦的长江中下游平原,又无险可据。且中国*队从上海撤出时已是残兵败旅,在日*追击下再次损兵折将,已无力挫其兵锋。日*视宁,如刀切豆腐矢穿鲁缟,唾手可得。

12月3日,日第16师团第9联队沿铁路向南京逼近

但上海新败,又轻易放弃首都,恐怕要被举国唾骂。陷入两难的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南京孤城不能不守,对上、对下、对国、对民,殊难怀也。”感慨良久,他最终驾机西去,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唐生智,任命其为南京卫戍总司令,纠集部队开始南京保卫战的准备工作。

12月的一天清早,在中央陆**官学校教导总队工兵团当营长的纽先铭就接到一个电话,劈头就是一句:

“老钮,你的兵跑我这里来了,快过来领人!”

一听这略尖利又故作粗犷的声音,纽先铭就知道是谢承瑞。

抗日烈士谢承瑞

当年一起留学法国的*官们,纽先铭印象最深的,其一是胆大妄为的廖耀湘,为了出国深造不惜“闯宫”面见蒋介石,其二就是个头不高眉目清秀,却一副大汉做派的谢承瑞。他们三个现在都在教导总队,廖在旅里做了参谋主任,谢在步兵团当团长,纽先铭是抗战爆发后紧急从法国回来的,因为专业的关系,主要负责工事方面的部署。

纽先铭赶去盘问了这几个兵,说是已经见到穿**装的人了,他们胡乱打了几枪,就急忙撤了出来。想到汤山的阵地已经放弃,己方士兵素质又堪忧,不由心就沉了下去。

“老谢,这马上就兵临城下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承瑞点点头,却岔开了话题:“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可千万得答应我。”

谢承瑞说的这件事,是要纽先铭照顾自己的妹妹。大战在即,万事难测,*人当有牺牲之觉悟,有所托付也是自然。不过纽先铭心里也犯嘀咕,照顾归照顾,但他毕竟是有妇之夫,总有不便。再说了,他自己能不能躲过这场劫难,谁说得准呢?

南京保卫战,虽然中日双方兵力统计都有十余万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中国*队处于极大的劣势。日本华中方面*共调遣了9个师团2个支队参与战斗,海*溯江而上,空*随时支援,人员和装备基本齐整。中国*队多数为撤出淞沪战场的残兵,地方*基本没有整编、补充,中央*也只是以“抓壮丁”的方式补充了部分新兵,未经足够训练就仓促上阵,很多连枪都不会开。

面对日*多路围攻的不利局势,唐生智的防御策略是梯次阻击,简而言之就是把部队分散布防,中央*第36、87、88师和教导总队依托南京城垣防守,徐源泉第二*团、第83*、第66*、第74*从北至南位于南京东面外围阵地上。

以南京城墙为基础绘制的日*进攻南京示意图,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唯一的路径只有从城西北角过江,向浦口、安徽滁州方向撤退

(标图符号:AG集团*、A*、D师、AD日*师团)

如此防御的缺点在于,内外两层防守兵力的联通和协作比较困难,里面只能以城墙为依托困守,外围部队各自负责的阵线过于漫长,处处要防则处处捉襟见肘,而日*最喜欢的进攻方式,就是集中火力和兵力,在尽可能小的战场区域内作插入式突破。

战略、战术、火力、装备、海空支援、兵员素质,中国*队没有一项占优,如何守得住?

时间回到8月的一个夏夜。

*埔路上一家小酒馆里,众同学举杯,为刚回到南京不久的纽先铭接风洗尘,纽先铭也举杯回敬,祝即将开赴前线的第88师同仁旗开得胜。在座的*官们看上去眉目爽利,都很年轻的样子,却全然不讲年轻人上战场那些热血沸腾的场面话,言语中还透露着几分忧虑。

因为这几位不仅和日*真刀实枪地打过仗,还都是当时中国最好的*事学校出来的学生,都在日本、欧洲喝过洋墨水,对中日之间的差距比谁都清楚。

“年的时候,我和老谢受傅作义将*之命,去上海看了,震动很大。当时就想,若不抓紧时间自强,战胜日本恐是妄谈。”纽先铭开口道。

“咱们几个都是*埔三期,”第88师旅的高致嵩环顾两边的朱赤和钮先铭:“一·二八事变的时候都和日本打过,差距你们都知道。打完以后各部队写经验总结,我就说火炮的问题,到现在也没解决好。”

话音过后,几位同学举起杯:“总之这仗肯定要打,兄弟勠力,无愧于己!”

酒杯碰在一起,铿锵声有如报国之决心——我是中国人,我为中国而战。

这个信念,将是守卫南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南京保卫战

从12月4日开始,日机每日都对南京进行大规模轰炸,整座城市充满了硫磺、碳酸的刺激性气味,令人窒息。当天下午2时,日*先头部队已与南京外围淳化镇守*发生接触,在土桥、湖熟、天王寺、牛首山等地陆续开战。

12月9日拂晓,南京东南面。日*第9师团前锋部队第18旅团第36联队(胁坂部队)开始进攻光华门,在猛烈的炮火攻击下,长达80米的城垛被炸平,工事上堆砌的泥沙倾泻如雨,日*借着漫天的灰尘作掩护,成股向城门冲锋或爬行,一再被守*歼灭。

次日下午5时,日工兵部队对光华门东南角残墙实施爆破,百余名日*步兵踏着被炸毁的城墙工事冲入光华门,胁坂联队第一大队长伊藤善光少佐急不可耐地将太阳旗插上门头。愤怒的中国士兵一颗手榴弹扔过去,把他炸得血肉模糊,抢城头的“英雄”瞬间就成了短命*。

日*在收敛伊藤义光大队长的尸体

这个时候,还有少量日*龟缩在城门洞中负隅顽抗,他们躲在射击死角里,城墙上攻击不到,如果地面上硬冲,必然带来大量伤亡。为此,让钮先铭照顾自己妹妹的谢承瑞设计了一个作战方案,决定通过两个方向的协同突击来解决。

他先在光华门城墙箭楼上,将多个拧开的汽油桶和大量木材摔下,再扔下手榴弹,在城门洞内引燃大火。乘日*慌乱之际,粤*第83*师组织了一支敢死队,从城墙上吊着绳索攀援而下,把手榴弹和轻机枪子弹往门洞里倾泻。正当日*忙于应付“天降神兵”时,谢承瑞亲率一排战士,突然打开城门出现在日*身后,轻机枪齐声怒吼,将这股残敌尽数歼灭。

被战火击毁的光华门城头

钮先铭的工兵营所在的城墙段,也被日*炮火轰出一个大洞,架进来一挺重机枪。他牺牲了一个班,才把这个火力点解决点,封堵住了缺口。

日*绘制的第6师团攻城经过示意图

与此同时,在南京正南方向,日*第6师团与第师团则在占领牛首山后,进抵安德门、中华门、雨花台附近。雨花台是一片丘陵地形,山脊延伸平缓,最高处不过百米,但已是南京城外不可多得的阻击阵地。

日*将中华门作为主攻方向,第6、第两个师团的主力联合攻击,而守*只有旅余人,旅在中华门作为预备队。火力方面的差距更加明显,第88师现在只剩四、五门75毫米口径山炮,而日*两个师团仅75毫米到毫米的火炮,就有门。

没有人能把这样的阵地防御战打赢,只是能撑多久的问题。

日*用野战炮轰击中华门

12月12日,南京保卫战最为激烈残酷的一天。日*进攻南京各部队以“昭和12年12月12日12时12分”为彩头,为争取在这个时间点“登上南京城”,集中了开战以来最为猛烈的空中支援和火力覆盖,以大队为单位的冲击阵形潮水般涌上中国守*的阵地。

雨花台已是一片焦土,掩蔽物都被炸光,为使日*飞机和重炮失去效用,守*采取近身战术,等日*逼近后,“奋勇队”跳出战壕进行反击,插入并分割日*队形,于敌我混杂中展开白刃和肉搏。

在反复绞缠中,作为预备队的旅冲出去再回来,百人只剩下个位数。旅旅长正是四个月前替钮先铭接风的*埔三期同学,朱赤。他被日*的炮弹弹片划开肚皮,肠子流出腹腔。这铁一样的汉子,将肠子硬生生塞了回去,用子弹带绑紧,撑在阵地上两把驳壳枪左右开弓,打掉八个弹匣后血干力竭,伟躯倾倒。

另一*埔同学,高致嵩为主力旅旅长,在厮杀中被日*刺刀刮去一只耳朵,血染半边衣襟,仍奋力相拼,直到在敌人飞机和火炮共同轰击下,与阵地同化于烈火硝烟之中。

曾和纽先铭一起把酒言欢的战友们,一个一个都不在了。

12日夜间,日*占领中华门。第十一旅团长坂井德太郎在日记里写道:击退雨花台之敌后,我们察看战场发现,这些碉堡的门从外面锁上了,对于里面的守*来说,这里早已是他们的坟墓。

生门还是死门

年,为迎接国父孙中山的遗体送往中山陵举行奉安大典,国民*府将原城门辟为三孔多跨连拱的复式券门,国民*元老戴季陶亲笔题为挹江门。但谁也不曾想到,这座历史名门,成了年南京*民逃命的生门,亦是送命的死门。

挹江门

12月11日晚,蒋介石给唐生智连发了两份电报,命令:“如情势不能持久时,可相机撤退,以图整理,而期反攻”。

“情势不能持久时可相机撤退”。唐生智把这句话念了好几遍。从旁人的角度看,最高指挥者的话没有半点毛病,毕竟判断情势如何、把握撤退时机确实是他这个第一线主帅的责任,可是之前信誓旦旦的固守呢?

前几天,蒋介石还让他尽量坚持时日,说什么要调部队把日*反包围。

这才守了几天?

可守又守不住。前线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危险,各路日*都不时突入,部队伤亡渐趋惨重,江面上已传来隆隆炮声,如果乌龙山边的长江封锁线被日本海*突破,南京将被整个包围。12日下午,唐生智在府邸召集高级*官开会,宣读了蒋介石的命令,环顾众人:“大家觉得怎么样?”

气氛沉重,没有人答话。唐生智遂颁布撤退命令,要求卫戍各部队于当日晚冲破当面之敌向浙、皖转进,司令部直属部队及第36师于当晚渡江撤退。显然,唐的基本原则是“大部突围,一部渡江”,但现在各部队都和日*打在一起,数面受敌,到底哪个方向才是后方,要往哪里突围?于是唐生智后来又补充了一条口授命令:

“如不能全部突围,有轮渡时,可过江向滁州集结”。

这个口授命令是最要命的。此时许多部队正彷徨无计,一说可以过江,于是大家便断了拼死突围的念想,转而一起涌向挹江门方向撤退。而驻守挹江门的第36师本身有督战职责,所接受的最后一条命令是12日中午下达的,要求禁止各部队通过,以确保交通畅通,如不听制止可开枪射击。

这条命令下达于总撤退令之前,其初衷自然是防止城中守*私自脱离阵地逃往江北,但总撤退令下达后,又没有解除或更改这一命令。所以第36师部队面对不断涌来的*民,处置办法是把城门的沙包垒高、架起重机关枪,威吓各方不得从挹江门通行。

人越来越多。这一座城楼前,麇集了数万的*人和不计其数的平民,情况逐渐开始失控。

中华门陷落后,许多部队特别是在紫金山鏖战的几个团还没收到消息,纽先铭幸而在营部接到上级团长通知,才有逃身的机会。他带着少数部队,从明故宫往鼓楼走,虽然路上车辆拥挤但勉强还可以成行,进入中山北路后就无法控制了。先头的人被拦在城门下,后来的人就无法动弹,越积越多,于是开始争抢挤撞,哭喊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纽先铭带的两个连队已经零乱散去,他往前摸了摸,估计实在无法通过,想到仪凤门有条路可以到江边,就脱离人群赶去。

天完全黑了下来,更多的部队或是得到了消息,或是被乱流裹挟,不断向挹江门涌来。第36师的守城战士或许是放枪也拦不住,或许是自己也得到了撤出的命令,总之不再阻拦,但情况并未因此好转。过分拥挤的状况使得城门下十分危险,从光华门前线撤下来的谢承瑞身材不高,又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竟被人流踩踏身亡。可怜这位足智多谋的猛将,没有死于日*的炮火枪弹,反倒殁于自己人脚下。

挹江门附近死去的人太多,只能集体收敛

即便冲出城门来到码头,有本事过江的终归是少数。就连专守挹江门的第36师,近水楼台之便也没占上便宜,江边的部队被冲散,城北的部队过不来。江上一片乱象,人人争渡,任意鸣枪,有船开到一半被岸上未渡部队打沉的,有因为装载超过负荷在江心被压沉的,师长宋希濂见此惨状,远远听着对岸战士的恸哭喊叫,“惟有相向唏嘘,默然泪下”。

钮先铭的留法同学廖耀湘跟着部队到下关时,江边上黑压压的一片,再找不到只船片帆渡江,江面上人头浮沉,抱着木板、竹竿、树枝的人飘飘荡荡,如阴*野*一般,哪里还过得去?廖耀湘只得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沿着江边向东北方向逃去,有幸在栖霞遇到一位叫禾老三的渔夫,将他藏在自己家中,逃过了随后而来的屠杀。十多天后,禾老三找了条去江北的打渔船,将廖耀湘送离了南京。

那钮先铭呢?

如果说此后持续屠杀了六周的南京是一座地狱,那么12月12日晚的挹江门就是地狱的入口。

这座门本该通向生路,可却在历史的莫比乌斯环上转了一圈,同时通向了巨大的失败和死亡。数天前,纽先铭想过自己战死在阵地上,也想过和日本人陷入长久的鏖战,甚至败退、溃逃。但他没有想过这样一幅沉沦的败相,也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简直猝不及防。

如今,他亦站在生与死的选择门前。

从*人到和尚

钮先铭在海*码头终于见到了一条小火轮,据说是总司令唐生智坐过去后放回来的。但这船又不能靠岸,否则容易被蜂拥上的人群扒翻,它就离岸数尺转悠着,等人一个个往上跳。钮先铭没跳上船落了水,在江里漂了半晌又回到岸上,烤干了衣服,往东向长江下游走,和几队散兵分分合合,到上元门又孤身一人。

第二天,他在幕府山撞见一座叫做“永清”的小寺,考虑到再迁延下去肯定要被日*捕杀,便央求寺里的和尚收留。一位法号叫做二空的和尚为纽先铭剃了度,拜了大师父守印,替他取法号为二觉,让他住了下来。

此时南京城已一片混乱,乌龙山炮台已于凌晨失守,日本海*舰队进逼下关江面,用机关枪扫射渡江官兵。向江北方向撤离的中国*队已被彻底打散,有的直接做了俘虏,有的重新逃回城内,等待大屠杀的到来。

这一天是12月13日,南京沦陷。中国*队失去了成建制的抵抗,日*开始进城展开屠杀,这一天,成了国难日。

日*在中山门附近举行入城式

从围城到陷落,南京保卫战的时间很短,尽管如此,日*也是经过一番苦战才得以攻下,一进城就大起杀心,便对中国*队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在总司令松井石根的直接授意下,日*各部在入城当天就开始了追歼和杀俘。第16师团第30旅团命令所部“消灭中国兵、不准收留俘虏”;第9师团第6旅团在“城内扫荡命令”中强调:“因考虑到逃遁之敌大部分换成便衣,要检举其可疑者,监禁于适宜之处”。

实际上,忙于劫掠和杀戮的日*根本没有心思安置战俘,往往尽速屠杀投降官兵,且毫无顾忌地波及到平民。

十多天以后,一队日*来到永清寺附近的石榴林里,去砍那些长直的树桠子。这是要做什么?纽先铭想破头也不得其解。又过了两天,几个日本人带着一个挂着红卍字臂章的中国人来办事,要纽先铭和二空和尚一起去帮忙。一行人走近燕子矶下的大湾子,铺天盖地的尸臭传来,纽先铭终于明白过来。早就听说日*在江边枪杀*民,想让尸体顺着长江漂走灭迹,但是大湾子是个凹向岸边的浅滩,附近流速又慢,尸体根本冲不走。日*折那些树枝,就是想当工具,把尸体往湾子外叉出去。

被日*屠杀的南京*民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纽先铭看到现场惨状时还是寒意森然,心痛如摧:这么小的一个湾子,密密匝匝全是已经半腐烂的尸体,多数穿着*服,至少有两万多具。这么多人,就算用机枪日夜不停扫射,恐怕也得好几天!多么绝望而屈辱的景象!

但钮先铭无疑是幸运的。他以和尚身份,惊险地躲过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第一次面对日*来寺盘查,曾经留学日本的纽先铭用汉字按照日文语法写了一张纸,递给对方。纸条上写道:“四僧二百姓,皆良民,请阁下保护。支那兵无”。

日*伍长对他们的恭敬很是满意,也抽出一张*用报告纸,用红色铅笔写下一行日文:

“此系寺宇,皆为良民,应予保护”。

钮先铭拿到这便条,像得了张驱*符般好使。此后一段时间,他都靠这张便条应付一批又一批日*,不知省去多少麻烦,直到有天下午来了十几个*子,像是专门为搜捕*人而来。

这批*子的气势和先前来闲逛、拜佛的完全不同,一进寺门就分兵两边排开,把机枪架了起来,将僧众都赶到了院子里。为首的两人手据*刀,钮先铭暗自端详,年轻的是个少尉,年长的是个特务曹长。

粗粗排查完一遍后,钮先铭以为又能混过去,带着和尚们进了柴房,不想这两个*子又追了过来。曹长对少尉嘟囔着:“我看这个人就不像和尚”。他的*刀已经拔了出来,拍在钮先铭的肩膀上。

钮先铭强凝心神,且看对方作何盘问。这曹长先命他摊开掌心,自然是检查有无当兵的老茧,幸而钮先铭读书的时日比在战场多,拿枪的日子还不至于磨出来;然后脱他的僧帽,因为当兵的*帽常戴不脱,日晒便会留下色差的痕迹,但钮先铭所在的教导总队又是戴钢盔的,所以这一点也逃了过去。

“你的头发怎么是新剪的?”这个曹长的心思极细。

钮先铭用树枝写在沙地上回答:“三月无理发”。

少尉也插了一嘴:“逃兵是没有行李的,让他把行李拿来。”

恰好二空的衣包就在柴房,钮先铭拿来打开,里面有僧袍、经书、当票,还有那把给钮先铭剃头的剪刀,情况都对得上。

少尉不耐烦了:“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曹长还不死心:“真和尚一定会念经的!”说着就用手指指向钮先铭的嘴。

钮先铭立刻会意,脚立八字闭眼合十,背诵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孩提时代,他常常匍匐在信佛的母亲脚边,听她念这一段,万万没想到今日,真成了他的救命符咒。

*子没等他背完就叫了停,收队离开,多疑的曹长最后还望了他一眼,虽然无懈可击似乎又觉得不对。看到*子真的走远了,一众僧人像被抽了脊梁一般瘫软下来,钮先铭坐在地上,冷汗慢慢流下来,恐惧带来的肌肉僵硬和知觉麻木像一层凝滞的皮,要脱很久才能恢复正常。

这就是在*门关前走一圈的感受吧,他想。

日*使用各种排查方法,在南京城大肆抓捕滞留混入难民中的中国*人,滥杀无辜者不计其数,一两个月后才开始恢复秩序。

一个中国老太来到部队长面前,说“我女儿被你的部下强奸了”。部队长说拿证据来,老太拿出一块布。部队长把全体集合起来说“有谁记得这块布吗?”“没有”,下一个,“没有”,他一个一个问下去。问完最后一个后他走向老太,说“你已经看到了,这个部队里没有”。

话音刚落,部队长突然拔刀将老太砍杀在地。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擦刀后收刀入鞘,下令全体解散。

日*砍杀战俘(日方自行拍摄)

老太的故事,是华中派遣*野战瓦斯部队第二中队步兵中士小津安二郎阵中日记的一段记录。

年回国接受《大陆》杂志采访时他说:看到中国兵,一点不会想到那是人,就像什么地方都能看到的虫子。从他们身上无法承认人的价值,只不过是狂妄反抗的敌人。不,看上去就像是个什么东西,再怎么扫射,也是心平气和的。

日本是个佛教兴盛的国家,在南京驻*地点又毗邻鸡鸣寺,于是每天都有一批接一批的日本*人过来烧香拜佛。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子其实也怕死,不但要来拜,还希望得到寺里的印信、僧人的墨宝,认为这些东西能给他们庇护。寺里本没有章,也没有写字好的和尚,倒是纽先铭多才多艺,他替鸡鸣寺刻了一枚章,又躲在寺内接下和尚们被要求写的字,甚至借此赚了点钱,以供大家在贫瘠的战时买点食物和必需品。

年开春,百姓们开始陆续返回南京的家中,整理清扫,重启生活。守印、二空两位法师带着纽先铭,也在农历二十九前几天回鸡鸣寺,要赶观音菩萨的生日。

那时,后来的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随部队驻扎在南京鸡鸣寺附近,他也不能免俗地前往寺院求签祈福,向二空法师乞要墨宝。二空将此事转交纽先铭,他那段时间最喜欢写一个“无”字。曾经的金陵多么繁华风流,经历过这场战争,昔日琼蕤玉树已成荒榛断梗,舞榭歌台只剩碎瓦颓垣,更在人心里留下无底的深渊。

纽先铭的这个“无”,最后成了小津墓碑上的唯一的题字。

小津安二郎的无字碑

余音

年9月,新组建的第71*在河南富金山面对日*两个师团的轮攻,坚守10日,打出了1:2的交换比,堪称战果辉煌。

71*的部队,就是曾经的王牌部队第88师、第87师和第36师,在南京被打残后重新整编而成。第71*后又参加滇西反攻战,保障怒江防线,并加入中国远征*序列反攻缅甸,与驻印*胜利会师,一举解除西南国门之围困。

同年10月初,江西德安。

曾参加南京保卫战的王耀武领兵第74*51师,将孤*深入的日本第师团死死抵在张古山一线,抗日名将薛岳指挥各部队准备合围之。

一次夜袭,受74*之请,第66*组织了数百人的敢死队,全部脱去上衣光着膀子,趁黑衔枚潜入日*地盘,摸到赤裸的兄弟则互相拍肩,摸到穿上衣的则必然是*子,上去就是一刀。

此役将日*第师团大部围歼,便是“抗战三大捷”中的万家岭大捷。第74*后又参加上高会战、第二次长沙会战,均表现出色。年11月,下属第57师死守常德的事迹轰动世界,被誉为“抗日铁*”。

在法国进修机械化作战的廖耀湘也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成为国民*府第一支机械化部队第师的参谋长。在昆仑山战役打出风头后,也将战场移往缅甸,先后任驻印*新22师师长、新6**长,手握美援装备的王牌部队,将缅北日*打得丢盔弃甲。

南京之血海深仇,且慢慢报来。

日*进攻南京的这几支部队,第3、第6、第9、第16和第师团,此后无论在徐州、武汉或是长沙,中国*人面对他们无不切齿愤恨,战前动员只要讲一句话就足够:

“这是屠杀南京城的*子兵。”

钮先铭于年下半年离开鸡鸣寺,费尽千辛万苦到后方找到妻子,发现对方已改嫁自己的好友。此后的日子里,钮先铭深受南京八个月的噩梦经历缠绕,直到年8月,日本投降。21日,侵华日*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一行8人到芷江,向国民*陆*司令部洽降。廖耀湘的新六*作为恰降的“御林*”参加,精通日语的钮先铭跟随陆*总参谋长肖毅肃中将,直接处理受降相关事务。

日*代表在受降仪式上,中坐者为今井武夫

一直垂头丧气、缄默无语的今井武夫在会场看到钮先铭,不由露出惊异的神色。年,他在为拉拢汪伪奔走于南京时,曾于鸡鸣寺见过这张脸,不过,那是一位和尚的脸。得知眼前这位少将参谋正是为逃避兵燹而委身寺院的二觉和尚时,今井武夫也是长吁短叹,感慨不已。他后来在日记里写道,钮先铭的传奇经历,正说明了战争的残酷,对人命运的无情改变,作为侵略者应当对此反思。

反思不能救回逝去的生命,或许有益于将来的祸端,谁又知道呢?当命运洪流真的奔涌而至时,没有人能逃脱被席卷的结果。只是今日,我们虽不需要仇恨,却也没资格原谅。

战后,钮先铭履行了对牺牲战友谢承瑞的承诺,在香港与谢承瑞之妹结婚,生儿育女,陪伴终生,年去世。年11月10日,根据其女儿的申请,中华人民共和国民*部批准谢承瑞将*为革命烈士。

年12月一次纪念活动中,98岁的老兵周广田走到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代表倪传仁身边,哽咽着道歉:“我对不起南京的老百姓啊,我们打得窝囊啊。要不是我们丢了南京城,南京人不会遭遇那么惨的事情!”

周广田已经快听不见了,倪传仁趴在他耳边,对这位当年只是普通士兵的老人大声说道:“这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都尽力了!”

尽力了却无力回天?

将*一误千秋恨,白骨成堆万世仇。旧中国在精神上的污泥浊水,包括了*府和*队高层的腐败无能。但这不是那些普通*士的责任,曾经战斗过便是英雄。

在整个近代史中,中国都扮演着一个饱受列强欺凌的角色。正是无数普通的铁血*人,用血肉筑起长城,于浑浑噩噩的精神泥淖中,守住了中国人的信仰与希望。

年,南京陷落半年后,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指出:“日本敢于欺负我们,主要的原因在于中国民众的无组织状态。”

年,朝鲜战场的战况传到日本。同样的人民,却打出了截然不同的战绩。就此,深刻体会到美国原子弹恐怖力量的日本开始对过去藐视的中国产生了尊敬,“支那”一词在日本用语中就此基本消失,被“中国”取代。

世纪更迭,如今,百年前的屈辱早已一扫而空,但发生在83年前的那场人间悲剧,仍时刻警醒着我们:真正打不败的,唯有精神。

END

本文作者:碎瓦,血钻故事研究员。

转自血钻故事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