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皮龟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侯千藻剑名独鹿小说 [复制链接]

1#

侯千藻,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级本科生。

[沉江]

西施沉江那天,空中牵着雨丝。越人把她的尸体放在鸱夷皮筏上,皮肤是惨白的,又有一点青,是死的颜色。她的手笼在深衣的圆口袖里,圆袖,象征天圆之规,半寸白镶边,象征孤儿。我对身边的雨师显摆道:“玄冥兄,你看这人类的衣服有许多名堂,袂圜以应规,曲袷如矩以应方,负绳及踝以应直,下齐如权衡以应平。”他冷笑:“难怪世人活得累。”我说:“这叫文化。”他点头:“是了,竟还要叫文化。”

我们两个非凡之人凑在凡人堆里看热闹,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也并没有多少热闹。热闹是地里长出的一种东西,如同天南之南生长的不尽之木,那里的火永远烧不尽,旋风刮起的落叶像一群彷徨的红鸟,日日夜夜排在炽铁似的苍穹上,那就叫热闹。而此地只有萧瑟的春草,春草本应是勃发的,但雨丝罩下来,雨丝织成绢纱,覆盖西施的面孔——尘世已与她划分了界限。

我抱剑跟上皮筏,水不沉我。这柄剑是玄冥交付于我的,名为独鹿,剑下有伍子胥与文种的亡魂。青山相对无言,巫祝响彻云霄。鸱夷被均匀地扎出细孔,泡沫聚如珠粉,筏子渐渐下沉,江水没了湘色深衣,再没了西施全身。她的手仍藏在袖里,衣袍流展,青丝云散。

我将独鹿抛于水中,指道:“以剑为寄,铁器生魂。”

半晌,玄冥指出:“毫无动静。”我说:“你唤剑名。”他清嗓子,道:“独鹿!”

一女子升出水面,与西施相同面貌。她的衣袖浮在无风的境地里,身披春带,时为丝帛,时为流水。她盈盈一拜,应答:“我名独鹿,何人来唤?”玄冥问我:“成了?”我答:“成了。”人魂化为剑魄,寄魂之法已成。

玄冥上前道:“我乃共工之子,雨师玄冥,特命你任邗沟镇守,即刻赴任。”他原本选的是吴王夫差,可独鹿剑不受吴王的魂魄。当年伍子胥以此剑自刎,死前发愿:抉吾眼县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然而他的双眼终于没能挂上东城门,而是和尸身一起喂给了钱塘的松江鲈。他这一点怨魂盘桓剑上,至吴国尽时方肯消散,空出位子。

独鹿说:“我大梦初醒,唯记得曾两度横身于盘,领王命赐死忠臣,却不记得生前姓甚名谁。”我待要告诉她,她生前叫做施夷光,家在越国诸暨苎萝西村。玄冥抢先一步,说:“生前种种皆为泡影,如今泡影已灭,莫要再挂念虚妄之事。”她垂下眼帘,睫毛燕青色,如燕尾剪过秋水。“雨师所言有理。”“去吧。”玄冥挥手。

[响屐]

隋大业六年元宵节,皇帝在东都端门街办了大戏,八里红烛相缀如龙,树上繁星万点。玄冥正忙着与赤松子争雨师之名,而风伯箕水豹则力推毕月乌上位,大大小小的正事闲事,从汉朝闹到现在,人间的五胡被杨坚收束了,云间的众神还没有消停。我一个人跑去端门街凑热闹,觉得这个热闹很正宗,让我想起五年前皇帝举办的龙舟南巡,那船高四十五尺,宽五十尺,长达二百尺,是特意从江南采来的木头。当时运河扛着千艘龙舟、凤甗、黄龙、赤舰等,纤夫身着彩锦,杨柳堤上骑兵拥护,几百杆六仞高青色升龙旗,垂旒及地,风一吹,旌旆与红绸齐飞,状如群龙煮海。

等西凉永世乐一曲结束,我将最后一把铜钱扔完,顺着街向城外走,正巧碰见了独鹿。妇女皆戴幕篱,她不戴,以是格外打眼。独鹿站在木台下观舞,穿青衿儒服,不过腰间系一串胡人的铜铃铛。我打招呼,她端详我片刻,认出来:“你是那个西域的寄魂术士。”我说:“正是在下。河神别来无恙?”她笑一笑:“无恙。”

无恙二字远不能概述独鹿河神近年来的精彩生活。开皇七年文帝修邗沟,更名山阳渎,独鹿法力大增;大业元年,皇帝发河南百万人开通济渠,线路涉及阳渠和汴渠两条前朝运河,已先内斗了一番,汴渠神大胜,与独鹿在淮水中化双龙争锋,被独鹿用三百柄剑钉在泥沙中散为珠粉。她短短的邗沟,竟鲸吞了通济渠,又在洛阳布下天雷阵,与永济渠神斗法,那永济渠的前身是开凿于东汉建安九年的白沟,白沟神能从同一时代的平虏渠、泉州渠和利漕渠中脱颖而出,自然有他的真本事。他准备了六尊檀木假身,以为万无一失,想不到假身俱被劈碎,真身也在最后一道天雷下化为飞灰。自此独鹿成了最大的运河神,比肩天生地长的长江黄河,前途无量。

我看她,她皮肤白亮,双颊透红,梳着时兴的三叠平云式,鬓边插一朵青牡丹。我笑道:“河神,你这花髻与青衿不配,应配一身窄袖高腰裙,如今的小娘子们都爱这么穿,再加上胡商贩来的联珠团窠纹,那就更好了。”她蹙眉振衣道:“深衣为正统,我既是贯通南北的皇脊梁,便不可旁逸斜出。”我忙点头道:“是,河神有大胸怀,不然不能镇服四方。”

台上正演着响屐舞,十三位红衣舞女身似弱柳,穿三寸厚的木屐,踩鼙鼓之声。她们裙上缀着许多小铃铛,举手投足间铃声丝毫不乱。独鹿看得入神,我说:“战国时西施擅长响屐舞,吴王夫差便为她建响屐廊,廊下挖空,置缸,铺木板,于是西施一人便可舞出十人之音。”她漫不经心地点头,并未多问。

响屐舞行至高潮,阵型浪涛起伏,舞者若过江腾鱼,而脚步声、铃铛声依旧整齐,响时雷霆动地,静时明月入碗,引得观众拍手叫好,一把把铜钱撒上台去。我看出独鹿也想抛钱,就变出一把给她,她摇头道:“贝壳变的,不是真的。”我犯难道:“前几天有盗匪自称弥勒,素冠练衣入建国门作乱,被齐王斩杀了,皇帝要连坐,不知怎的牵到我头上。我撇家舍业地溜了,刚刚把最后几个钱扔给了弹卧箜篌的小娘子。”想了想,“你等着,我去捡一些来。”

我弯着腰捡街上零落的铜钱,大部分是开皇五铢,也有常平五铢。每一抬头都能看见新景色,西域人演喷火,汉人演皮影,各路乐班吹拉弹唱,七弦的琴、二十七弦的瑟,八孔的篪、十二孔的笛,双面的灵鼓,四面的路鼓,六面的雷鼓,悬钟磬的簨虡上垂挂彩羽美玉,置大鼓的木架上雕刻双鹭与鸿鹄。我边捡边看,偶尔不慎撞上别人,见是胡人便亲切地说几句胡语,见是同道中人便相视一笑。

然后我撞上了微服的杨广。我立即行礼笑道:“失礼了,郎君莫怪。”皇帝丰神俊朗,穿北方流行的圆领刺绣窄袖袍服,束革带,顶平巾帻,问:“龟兹人?”我说:“还要往西。”他再问:“天竺人?”我说:“还要往西。”他哈哈一笑,说:“天竺再西,那该是西天了吧?”我说:“我不知西天在何方。元宵佳节,万事如意!”他颔首:“谢你吉言。”侍卫扔给我一锭碎银。

我往回走。响屐舞那个台已空了,高处的烛泪凝在半空中,红冰凌般地一簇簇悬着。独鹿靠在明灭的光里,见着我,说:“晚了,完了。”再看看我手心的银块,“捡这个做什么?我才不掷,你掷,将舞伎乐伎的脑壳打出血,好让官府再抓你回去坐牢。”我把钱币捧过去,说:“那你掷这个,那边有术士演‘黄龙变’,咱们去看?”她兴致缺缺,说:“先前突厥染干来时,我在芳华苑积翠池都看过了。”我抖了抖铜钱,提议:“不如,咱们去洛河打水漂玩?”她竟允了。

我俩在城东水岸找了块僻静地方。今夜月亮滚圆,夜幕上浮着一层白芝麻。独鹿仰面对月,说:“月满则亏。”寒光吮吸她透亮的脸。我扔出一个水漂,大叫:“六响!”她显出笑意,说:“我要跟洛水神说情,让他给我弹个一百响。”我大笑道:“作弊精,你当是弹十面埋伏呐!”天南地北地说着,一把铜钱须臾就用完了。西边的鼓乐仍未停息,朦朦胧胧地一团,飘在风里,听不出什么宫商角徵羽。天上的满月照着人间的富贵。我拈起那一锭银,说:“最后一响。”掷入水中,轻微地噗通一声,心跳似的。

大业十四年三月十一日,骁果军校尉令狐行达缢杀皇帝。肖后撤床板做棺材,停柩西院流珠堂。

[窥月]

月亮在水中晃着,雪白的一个盘,虽然已经过了中秋,但水中月仿佛还是满的。我坐在浅船船头碾月饼渣,漆黑的水不时打出拨剌。

清江上出现一乘蛟车,车上一名女子,朱子深衣,外罩靛青色斗篷,走来时通体生出轻雾,身后跟着四个仙仆,左右擎长柄扇,一个捧香炉,一个抱剑。我招呼她:“独鹿大神,好久不见。”她并不笑,回答:“雷公子。”她梳着金银丝牡丹头,高髻正中央是硕大的双龙盘榴石金挑心,配一支翡翠绣球花顶簪,并有掩髻、分心、金裹头等等,琳琅满目。我啧道:“顶着一座宝山呐。”她不接话,问:“怎么上漕船了?”我摆手:“朋友有事跑了,求我顶一年,不然该摄勾了。你呢,近况如何?”她轻飘飘地说:“无恙。”

再一次,无恙二字远不能概述独鹿的精彩生活。她与黄河神斗了这许多年,终于用浑江索捆住了对方的龙头。一百年前,黄河落败,无奈改道,夺淮入海。黄河神怎能甘心,他是天生的龙脉,看不起“泥鳅们”挖的运河,纵然被绑成了麻花也要大闹。弘治四年,黄河在曹州决口七处,洪水北行冲入会通河,漕运大受影响。但独鹿是什么地位,她倒了,北京城也要倒。七年,副都御使刘大夏建起太行堤,拦住了黄河北去的路,保运河畅达。黄河神暴跳如雷,从此支流愈多,泥沙愈厚,至万历时连年水祸。四年前,泗州积水久不消退,明祖陵成了泡馍,朝廷罢去总理河道潘季驯的官,提上来一个叫杨一魁的,说是要“分黄导淮”,尚不知有多少成效。

“一路上可还顺利?”她发问。我叹气:“我头一次运漕粮,也不知道怎样算顺利。在瓜洲没等来长江汛期,水闸不开,只能走绞盘。”漕河水位比长江高十几尺,全凭绞盘将船提上去。“所有船在斜坡上轰隆隆响,数我们的响声最大。老船了,九年前在清江浦船坞造的,骨架还结实,过吕梁百步洪时磕了三次暗礁也没散。那百步洪真凶险呐,河神,纤夫逆挽而上,蚁行蜗引,喜有寸进。二十几年前试行海运那会儿,我也没见过如此险境。”她冷笑一声:“万历元年,海上生狂风,漂米数千石,朝廷深思熟虑,遂罢海运。”

仙仆手捧蓬莱博山炉,翡翠雕的青鸟抟起复落下。晚蝉声里芦花雪。

万历元年,我就在海运的船队里。那日风有异动,我飞上天空,见毕宿与箕宿腾云而来。玄冥、赤松子和毕月乌为雨师之位相争多年,最终还是星君们道高一尺。寒暄之后,二人亮出家伙,吐气成风,弹水为雨,狂风骤雨掀翻了海运船队。原来独鹿曾暗助毕宿争位,他们此番是来报恩的。

海运一断,独鹿便还是那个独鹿,是帝都的食管,天朝的动脉。她脊背上飘着一万两千艘漕船,还有徐州的花岗岩、浙江的黄蜡、湖广的锡和纸、四川的漆、江阴县的熏鱼、宁国府的毛笔、池州府的扫帚竹耙,更有铁、麻、瓷器、棉服、丝织品等等,不胜枚举。北京城的呼吸、进食、存续,全仰仗她。

河汉浩渺,云纱盖月。独鹿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最近远西诸国正在推行宗教革命,还出现几位新神,我去凑个热闹。”她看着我:“还回来吗?”我笑一笑,说:“若到天涯思故人,浣纱石上窥明月。”她终于露出一点寒凉的笑意,道:“后会有期。”

独鹿旋身返回车驾,我看到她的斗篷上绣着一条雪亮的盘龙。长河入海,方可化龙。她不入海,便不是龙,黄河神因此看低她。长江神则不甚在意,依旧端着紫砂小壶在扬州听昆山腔。

明日我们便可抵达张家湾,在那里卸下临清贡砖。这种砖又叫金砖,砖土叫莲花土,烧砖的火叫豆秸火,砖建成的东西叫皇宫。今年朝廷实施新的修造计划,重修乾清、坤宁二宫,不仅每艘漕船的贡砖份额增加了,运河上也时常见到“皇木”木排。但这个热闹我不稀罕,乾清宫还是块地基的时候,我在工地上当厨子,目睹它被重修多次,模样却是分毫未变,颇无趣。

我喂完鱼,对着江心月,百无聊赖,哼起旧曲。词道:玉树流光照后庭,落红满地归寂中。

[扼龙]

年,我乘坐英国军舰回到清国,参与第一次鸦片战争,具体的参与方式是烹饪熏肉罐头。铁路神与我同行。他是一位新神,还不到四十岁,最喜欢收集火车模型。那天我正在和面,他穿着铜扣藏青色的海军军装出现,意气风发,问:“怎么样?”我看一眼:“淋上麻油和蜡就不好了。”

他又变出一顶高筒军帽,端正戴好,说:“那个运河神真有那么厉害?”我回答:“你在她的地盘上,你说呢?前几年工业神来了一趟,不也铩羽而归?听我一言,龙都怕麻油和蜡。你穿上此二物做的照鱼衣,就能占据先机。”他再变出一柄来复枪,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然后用科技大神赐的火种——”他端枪瞄准,“扼龙。”

8月27日,英军北上。这是我们第二次北上,去年义律担任总司令时,军队走海路直取天津大沽口,皇帝表面求和,内心硬气,并未真正签署《穿鼻草约》。英国改派璞鼎查为统帅,沿大运河二次北上。扼住大运河,就扼住了清国的咽喉。

次年7月21日,船队抵达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镇江。

旭日东升,独鹿已在云间布好天兵,戈戟林立,甲光夺目,她坐在十丈高的刺金蟠龙纹大纛下,旗旒乃几千颗夜明珠。铁路神是一个人来的,身上擦油,衣服涂蜡,显得滑稽。我握一捧瓜子远远地观战。

“何人来犯?”她冷冷地问。铁路神尚听不懂汉语,便说了他唯一会的:“扼龙。”独鹿一愣,怒道:“格杀!”

地面上,英军炮轰城门。

数百名蠃鱼骑兵发起冲锋,此鱼胁生鸟翼,音如鸳鸯,锦背云中跃动。铁路神抬起手,众蠃鱼齐齐静止,鳍不可摆,眼不可转。他手一握,蠃鱼鳞甲分崩,血浆迸溅;骑兵金铠熔化,躯壳蒸发。血雾似铺天而来的晚霞,战场一片赤红。

独鹿大惊,飞下玉辇,引九条白浪虎扑铁路神。九水旋作龙形,势若攻城之锤,却也被他隔空摄住。水龙转瞬散作万把飞剑直取铁路神,速度之快仅余道道寒光。铁路神一时不慎中招,那剑却不能伤他,击在身上只叮当作响,如冰雹击铁,如玉之将焚。他反应过来,震开这群铁蜜蜂,这呼啸的剑阵顷刻化作鹅毛雪。独鹿面色阴沉,抟身变成一头巨龙,可定睛看却不是龙,无角,两爪,为蛟。蛟躯足有十围,起时江浪排空,山林间卷起大大小小的旋风,落叶冲入云层,仿佛天地倒转。碧叶白雪狂风,铁路神静看那巨蛟扑过来,尖牙血口,一口能吞下一座村庄。巨蛟扑至近前,突然转向,环绕铁路神飞行。

龙类皆惧照鱼衣,如同吸血鬼惧怕圣水,狼人惧怕银子弹。

英军攻入镇江。

巨蛟似下定决心,挥爪迎战。铁路神闪开,却被蛟尾击中,猛地撞进河里。巨蛟入水,远远地只能看清一条铅灰色的线。太阳西斜时,铁路神破水飞起百丈,蜡与麻油俱已失效。他手中闪着一点光,像是怀抱着一颗星星。巨蛟轰然出水,长影劈开红日,吞掉了那颗星辰。

风匍匐下来,树叶落回大地。下一刻,炽红的铁索从巨蛟体内冲出,一下子将之捆紧。四百年前,独鹿曾这般囚困黄河神。她翻腾又嘶鸣,引颈吐出铁路神。铁路神翻身抓住铁索,倒拉巨蛟,冲天而起,以蛟为鞭击向云间军阵,一挥刀剑粉碎,二挥兵卒泥烂,三挥正中纛旗,圆木旗杆应声断裂,南瓜大的夜明珠坠进江水,足足几千响。

镇守镇江的副都统海龄自焚而死,镇江城陷。从此帝都无法获得江南的物资。我隐约想起,在我那消亡的故乡曾有一条冥河,河上有一座镀金的水晶桥,由一根头发吊着。现在,吊着清国的那根头发断了。

缚龙索烧至白亮,蛟龙哀鸣一声,周身爆发云气。待云消雾散,铁路神手执一柄战国时期的棱脊弧刃青铜剑,剑上仍缠着铁索,铭刻大篆“独鹿”二字。

我扔掉瓜子,飞过去,说:“恭喜,大胜。”铁路神虽然狼狈,但喜笑颜开,道:“大道已开,我们这些新神终于能畅通了。”他指的是市场经济神、民主神、工业神和科技大神。揽住我:“喝酒去!”

年8月29日,清钦差大臣耆英与英军统帅璞鼎查签订《南京条约》。

年,漕运停止。

年,津浦铁路全线通车,南北货物改由铁路运输。

[逝水]

独鹿靠坐在杨柳江堤晒太阳,素衣,未束发。我靠近说:“久别重逢,别来无恙?”她依旧回答:“无恙。”日光丝薄而明亮,照面如照金沙。她的容貌未曾变,可似乎是个老人了。我想起她雍容地走下蛟车,踏碎中秋后的江月;又想起她站在元宵灯会的阑珊处,鸦鬓青牡丹;最后想起她小时候跟母亲学浣纱,早春时节,江水飘着繁花,她捞起一朵戴给母亲。

我说:“抱歉,我们把你牵扯了进来。”她淡淡地问:“亡国之事吗?”我说:“亡国不是你的错。”

因为衰亡无法被超越。

她面露倦色,摆手道:“提这些做什么。你看今天,风和日丽。”我点点头,倒空钱袋,问:“打水漂吗?”

远处几只野鸭追着绿浮萍,景色是清透的,乌篷船像一笔墨。我们不说话。人不说话时,世界就有了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听得她说:“最后一响。”水上一声拨剌,也不知是铜钱还是游鱼。

我身边已空无一人。

1.本文大部分背景资料来自:《明代的漕运》黄仁宇著,《大运河传》夏坚勇著,以及百度百科。

2.除神明之外,一切内容遵循史实。

“如群龙煮海”:化用自《南柯记》“龙类中能煮海”一句。

白沟神用檀木躲雷阵的办法出自《太平广记》道术卷,忘记哪个词条了。

“黄龙变”:出自《隋书·音乐志》。“大业二年,突厥染干来朝,炀帝欲夸之,总追四方散乐,大集东都。初于芳华苑积翠池侧,帝帷宫女观之。有舍利先来,戏于场内,须臾跳跃,激水满衢,鼋鼍龟鰲,水人虫鱼,遍覆于地。又有大鲸鱼,喷雾翳日,倏忽化成黄龙,长七八丈,耸踊而出,名曰《黄龙变》。”

“若到天涯思故人,浣纱石上窥明月。”出自李白《送祝八之江东赋得浣纱石》。

“玉树流光照后庭,落红满地归寂中。”出自陈叔宝《玉树后庭花》,即为“隔江犹唱后庭花”指的那首诗。

“照鱼衣”:出自《太平广记》的龙卷震泽洞词条。“追访公睺往不为龙害之由,为用麻油和蜡,以作照鱼衣,乃身有蜡气故也。”

3.BUG:

《十面埋伏》出自年华秋萍编的《琵琶谱》,隋朝时肯定没有,因考虑观感才这样写的。

《明代的漕运》一书中指出,明代时漕船有自己的固定线路,因此一艘军船不可能从瓜洲直开到北京,只有解户的民船才有可能,然而在年漕粮还不能全程民运。

但故事这样写比较有趣。

后记:此文刊于年第三、四期《清风苑》杂志。

图片

侯千藻

编辑

赵雪

猜您喜欢

张建伟月舞林益涵罗冲兰忠平

苗同利晋言蒲黎生刘颖冉晓玲

刘建勋游伟于小渔素问翁华杰

刘佑生李本白水岩横竖黄小瑜

温贵能翟勇贾清华林维梦之郎

蔡相龙翾逸张太盛光圈牛子社

江隐龙舍予贾茂林老信胡兮兮

韩华英安妮郑成良崔友检苑清荷

孙宪忠徐莹余文唐黄岚袁同飞

李关君定海何小锐丽鹿李立峰

诗庄词媚,字短情长

投稿邮箱

wepoets

.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